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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、两个人都没有爱了,那剩下的只是孩子吗?外婆是我的亲外婆,妈妈是我的亲妈妈。
小时候,由于不谙世事,对万千人事充满好奇。首先,我的外婆操一口河南话,妈妈连一句河南话都说不好,后来,妈妈说外婆是河南人,来陕西快四十多年了,连一句河南话都说不好。反过来想想,妈妈有时学着说普通话,却变成河南腔了,且腔不正,字不圆。妈妈每说到外婆的身世时,有怨,有悲伤我们听后很感伤,总觉得那只是她们的故事,我们都是局外人,那个故事太遥远了,外婆以下三代人都已成人。在我眼里,外婆是一个来自河南的陕西人,半个世纪都过去了一直没有回去。
外婆在河南生活时,嫁给了一个大户人家,外爷是个教书先生,他娶妻纳妾,外婆虽是正妻,不讨家里人喜欢,外爷也不好好理睬她,外婆曾给外爷生过一个男孩子,晚上睡觉时不小心用胳膊压过孩子,后来,孩子死了。这都是她告诉妈妈的,当我问起此事时,外婆很生气,矢口否认,那都是妈妈胡说。外婆是个有个性的人,当年,她生下了妈妈后,全家人都喜欢孩子,外爷给妈妈起名李团,希望托孩子的福,让家里人能够团结起来。可他纳了两个妾,外婆和其中一个闹了矛盾,一起跳井,妾死了,外婆坐在水面上哭泣,听起来玄虚,可毕竟发生在外婆身上的事情。我始终不相信,要么外婆哄骗妈妈,为她逃离那个家庭找托词。外婆还是找了个机会,抱着七个月大的妈妈逃走了。
2、爱之角,会有一个着落的消息吗?
妈妈从外婆那儿能够得知的,也是她一辈子心里不安分的,寻问了一辈子,也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,过得不开心,就抱着孩子走了,这个理由太荒谬了。现在想来,二十多岁的女人不谙世事,傻事都是做出来的。害苦了自己,也害苦了那个家。听说,外婆走后,那个家整天就在打听找人,外婆娘家人也十分厉害,她的哥哥是当地保长,经常去他家闹事。亲外爷把寻人告示都贴到了当地,有人在集市上看到了,也没人敢把这件事情说出去,外爷的威望可见一斑,我只是从我家门后的一把生锈的大刀了解了外爷的个性,那把大刀曾是外爷用过的,砍下来过一个土匪的头,妈妈把刀带回了家,以示威严。
外爷听别人说有人贴告示找她们娘俩,整天让她俩躲在亲戚家,风声不紧了,就让回家。亲外爷后来给国民党扛枪去了,妈妈猜可能是被逼迫的,外婆的亲弟弟都找过来了,可能是那个拐卖人的婆子告知的,两个弟弟在外婆家干活不幸死亡。她的内心应会是痛苦的,上个世纪八十年代,当外婆的妹妹从河南找到我家时,一进门两人抱头痛哭,分离时妹妹年幼无知,相逢时却都是苍茫老人,话题儿也不知从哪开头,逢面只当长哭。后来,外婆跟着一起回家了,那可是一别半个世纪的家呀!爹娘早已不知何处去?归来仍觉话题空。外婆在娘家串亲走户,把五十多年的空白,用一个月多的时间补上了。也找过当年拐卖她的那个婆子,那人常年有病,卧床不起,赔偿了外婆五元钱。外婆当年让她转交给父母的银子,当年她就转交了。
外婆让妈妈来河南接她回家,妈妈生平第一次踏上了返乡的路,那可是她出生的故土,当她把自己家的门打开时,红墙碧瓦让她感慨万千,得知主人是叔父家的儿子后,妈妈竟悄悄地走开了,问过村里人,她的父亲自当兵后再也没回家。以前这个堂弟写过信,让妈妈回家。可现在自己就站在家门口,却没有勇气跨进去。那种滋味只有妈一个人能感受到,文字的驾驭可能太过肤浅和粗糙。我曾批评妈,觉得她当年应该走进去,高高兴兴的认亲。可现在想来,这种想法只是第三者的自作多情。妈不到一岁被外婆带走,那一刻站在自家门口的妈,不知道自己向前迈一步是对,还是悄悄地离开,就当什么从来都未发生过。当年幼小的妈是无辜的,半个世纪回来的妈是多么地脆弱和无奈,生身父亲,生不见人,死不见骨,让人情何以堪?妈自己也说,那一刻看见了家,只有一个念头,那是我的家,我要夺回来。她只是在和一个人较劲,就是她自己。也许那个堂弟也会接纳她,必竟是血脉相连,认祖归宗。她关上那扇珠红大门时,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正浓,妈妈叹了一口气,自言自语道:李团,你今生回不去了。
上个世纪八十年代,改革开放后海峡两岸恢复了通信,妈妈渴望有一封家信能来自台湾,妈妈觉得像她父亲那样的人,很有可能当年去台湾了,否则怎么会没有音讯,当期望不再是期望时,妈妈也没有一声叹息。只有一句话,要么早已死了。妈妈一生都在外婆耳边念叨旧事,外婆的回答总是模棱两可,念想成灰,那个不曾谋面的父亲就是的妈妈意象中的神灵,妈一生供奉菩萨,她自己心中的意念怎好说出口来,有时,她的泪花,不全是一个人的苦楚,她担负了上辈人的情债,当年苦苦地追问外婆,她想承担什么?又能承当什么?假如有一天,她年过一百的老父亲回来了,他们父女相见,不是抱头痛哭,不是再续前缘,只会默默地注视着彼此。
今生,爱之角,种满了一个人相思的泪花。
2013-02-2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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